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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抑郁症是什么？如何诊断？

抑郁症，又称忧郁症，是大脑神经功能紊乱而产生的一种疾病。本病主要影响人的情绪、心态、意志和期盼。抑郁症病人感觉情绪低落，郁郁寡欢，缺乏动力，意志消沉，做事索然无味，悲观消极，自我形象低落，毫无自信，不堪重负，甚且有轻生厌世的意念。大多数抑郁症病人表现为失眠，难以入睡，或者深夜两、三点醒来就不能再入睡。偶尔也可能整天躺在床上，缺乏精力，懒得起来活动。多数病人毫无胃口，体重降低。但有些病人则相反：情绪化地不停进食。

其实，精神科学断定抑郁症是大脑神经功能紊乱而产生的一种疾病，只是最近三十来年的事情。1978年以前，对抑郁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精神科专家众说纷纭。一般理解是从精神分析，家庭动力或行为学派来推断的。虽然1960年代开始，就已经发现一些抗抑郁症的药物，对治疗抑郁症相当有效，但只有少数的专家认为，这可以证明抑郁症是一种大脑神经功能紊乱的疾病。大多数的专家认为，抗抑郁症药物的效果，只是暂时舒缓症状，并不能根治抑郁症；也有专家反对使用药物治疗，认为抗抑郁药舒缓症状之后，反而妨碍病人的自我认知。

1970年代有两个新的发展，导致精神科学终于接受这个事实：抑郁症是大脑神经功能紊乱所产生的疾病。其一是生物科学的发展，其二是法律诉讼的结果。

抑郁症研究的新进展

生物科学对抑郁症的研究进展，基本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抑郁症睡眠脑电波特征的发现；第二是抑郁症脑神经介质的发现，第三是基因学的研究发现了抑郁症基因。

1978年，美国匹兹堡大学医学院的专家，第一次发现抑郁症病人的睡眠脑电波，跟正常人有几个区别。第一：快眼球转动睡眠(REM)在入睡后提早出现，第二：脑电波显示慢波睡眠(SWS) 减少，第三：下半夜两三点醒来后病人难以再入睡。这些发现被后续的研究反复证实。

1980年代开始，大脑神经科学对脑细胞之间传导介质的认识越来越多。基本上，抑郁症病人的一些脑神经介质，如5-羟色胺，多巴胺，儿茶酚胺等，都与正常人有区别。

从2000年开始，基因学研究方面有更多的新进展。许多研究发现羟色胺运输体基因不但跟抑郁症有关，也跟一般情绪行为问题有关。2015年，几个大型的全基因组关联研究(GWAS)，发现抑郁症有17处基因变异：这些区域的变异很可能是造成抑郁症发病的基因。不但如此，精神分裂症，双向亢奋抑郁症和自闭症的基因变异，最近也已经找到。这些基因变异的发现，我在下面的图表里归纳起来。

诉讼带来观念改变

观念是很难改变的，一般的观念改变并不单依靠科学新发现。在英国与美国，1970年代有“反精神科学”（Anti-Psychiatry）运动，该学派的学者坚持精神病是虚构而不存在的，甚至有学者认为，精神病其实是病人追寻自我而被医生误解为精神错乱的经历。该运动最后因着它的领导人相继去世才销声匿迹。1980年代，使精神科学终于开始接受抑郁症是大脑功能紊乱而产生的疾病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因着一个法院的诉讼个案。

1979年，美国一位肾脏专家奥朔罗夫Raphael Osheroff得了双向抑郁症。他的主治大夫是一位精神分析专家，认为他的双向抑郁症的发病原因，主要与内心深层的动力矛盾有关；因此主治大夫建议采用精神分析治疗。主治大夫也反对使用药物治疗，认为药物治疗可能阻碍精神分析的进展。Osheroff入住当时非常有名的ChestnutLodge医院，每周接受五次个人单独的精神分析，再加上每周几次的小组分析治疗。可是九个月后，他的病情不但毫无进展，反而有恶化的现象，家人于是坚持要他离开ChestnutLodge医院，入住另外一个精神病医院，并且马上接受药物治疗。Osheroff开始服用碳酸锂之后10天，病况明显改善。不久其所有症状消失并出院。

1982年，Osheroff在法庭上对Chestnut Lodge医院与主治医生提出诉讼，认为医院与医师对他的双向抑郁症治疗有疏忽。1984年，马里兰州仲裁委员会判定医院与医师疏忽，需要赔偿Osheroff二十五万美元。可是，双方都不接受仲裁委员会的判决，继续诉讼。1987年，法院开庭审讯前一周，医院与医师的保险公司提出庭外解决，赔款没有公布。除了赔款以外，医院与医师也没有承认治疗有任何失误。

可是，Chestnut Lodge 医院对病人的治疗方法，却因这次诉讼而根本改变。1979年，ChestnutLodge只对5%的住院病人进行药物治疗，可是1987后却对90%以上的病人使用药物治疗。这一改变充分表明，这所著名的精神分析医院开始接受精神病不单需要心理分析，也需要药物调整大脑功能的紊乱。经过这场诉讼，入住ChestnutLodge医院的病人显著减少，导致该医院在2001年关门停业。

抑郁症究竟是不是一种疾病？从医学观点来说，任何疾病都具有如下特征：

一、病症影响健康，降低生活质量，缩短寿命；

二、有一致的病症，即每个病人具有同样或类似的症状；

三、这些病症有一致的预后和结果；

四、病症对标准的治疗有一致的效果；

五、有诱发疾病的一致病因。

抑郁症符合这五个特征，所以它显然是一种疾病。

今天，可能还有少数医生或咨询师，认为抑郁症与其他的精神病，并不是大脑神经功能紊乱而产生的疾病。在基督教的圈子里面，改革宗的一些辅导师和神学家，今天仍然坚持抑郁症是灵性的问题，或是信心不足，对神的信念有偏差。而且他们也确信抑郁症不是一种疾病，认为它只是人生的一种苦难。虽然他们中间胸怀比较开放的人，也承认有些抑郁症的病人需要药物治疗，可是他们认为这只是为了舒缓病情，就如头痛的人偶尔需要吃阿斯匹林一样。这些观点，若要站得住脚，必须经得起科学与法律的考验。下面我们再比较详细讨论所谓《圣经辅导》的观点。

抑郁症的诊断标准

美国精神科学会和国际卫生组织，都明确制定抑郁症的诊断标准。两者有很多相同的地方。美国精神科学会颁布的情感障碍诊断标准（DSM-5）一书中，关于抑郁症的诊断部分列在表1上：

表1. DSM-5 抑郁症的诊断标准

A. 下列病情持续至少两周

B. 两项主要症状: 确定诊断至少需要有下列症状之一

情绪持续低落
失去乐趣和兴趣，索然无味 C. 再加上至少三个下列症状：
失眠
沒有胃口, 体重减轻 (有時候相反)
提不起劲, 缺乏动机; 或坐立不安
自觉活着没有意义; 自卑; 罪咎感; 心灰意冷
不能集中精神; 不堪重负
想死; 有自杀意念

抑郁症还可能有其它症状，如焦虑、恐惧、担心、惧怕跟别人交往、容易发脾气。大约百分之十的病人有幻听和幻觉。如果病人情绪波动很大，有亢奋燥狂的症状，那很可能就是双向症（也称燥狂抑郁症）。

抑郁症跟一般人的情绪不好或感情脆弱是不一样的。主要的区别在于后者情绪不好持续的时间短，一般只有几个小时，而且睡眠不好或食欲不振，顶多也不过三五天。此外，情绪波动或感情脆弱并不影响身体健康，一般也不会缩短寿命，主要影响的是人际关系。下面我以两个案例来描述这两种情况：

案例《一》。一个二十岁的女生，经常情绪不好，常为了一些小事闷闷不乐，并容易担心焦虑。跟身边的女孩子常发生矛盾，也不时跟男朋友闹翻。可是很多男孩子仍喜欢与她交朋友，觉得她很活泼；甚至觉得能逗她欢笑，或博取她对自己好感，就是一种挑战。有时候她发脾气就流泪，甚至摔东西，或躲在房间不肯出来。但过了一阵子，她的情绪似乎又好起来，又谈笑风生。她有时候晚上躺下睡不着，有时到中午才起床，但一般还是正常的。每天节食为要减肥，胃口正常。跟母亲关系不好，父亲常不在家，平时父母二人常吵架，她觉得家里没有温暖。

案例《二》。一个三十岁的中学教师，人很稳重，家庭关系很好。六个月前意外怀孕，心里非常不高兴。后来流产，并开始失眠，食欲不振。而且每天深夜三、四点醒来后就不能再入睡，脑子里很多杂念，胡思乱想。早上起床，很难启动，对一天要做的事情，自觉不堪重负，白天精神不能集中。经常独自流泪，却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心灰意冷，有时候不自觉地会想到已经死去的父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个月而没有改善。

上述案例《一》不合乎抑郁症的诊断标准。可是她的情感波动，使她一旦处在压力之下，可能比别人更容易得抑郁症或双向症。案例《二》是典型的抑郁症，符合抑郁症诊断的标准。

再举一个案例：

案例《三》。一个二十来岁的家庭主妇，生了第二胎女儿后，第四天开始抑郁焦虑，无法入睡。而且每次抱起婴儿的时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强迫冲动,驱使她想把婴儿摔在地上；因此她觉得自己不是好母亲，非常自责，也因此有轻生的意念。教会的兄弟姐妹们来为她祷告，认为这强迫的冲动很可能是邪灵的搅扰，于是替她赶鬼。也建议她接受辅导。祷告后她情绪比较平稳。可是产后第二十天清早，她从阳台跳下自杀。

中国人和亚洲人患抑郁症的时候，往往有躯体化的症状，而这些症状，在西方抑郁症病人中则比较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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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gcm_media July 26th,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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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基督教与精神科学

我是一个具有五十年临床经验的精神科医生，并担任医学院的精神科教授多年。我成为基督徒已将近六十年，在过去三十多年里，一直担任华人教会的长老。我写这本书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中国人普遍对抑郁症（亦称忧郁症，英文：MajorDepressive Disorder）不了解，也不注重精神健康。抑郁症与其它的精神病，基本上都是大脑功能紊乱的结果，是基因与环境互动所产生的疾病。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预测，到2020年，抑郁症将成为仅次于心血管疾病的人类第二大疾患。可是在中国，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抑郁症病人，病情未得到诊断和发现，当然更没有治疗。抑郁症不仅影响患者身体健康和生活素质，而且约有百分之十的病人，最终会厌世自杀。中国人的自杀率超过西方国家至少两倍。中国人患抑郁症者通常表现为躯体症状，不少人花大量时间和金钱在医院做各种各样的测试，试图找到药物或其它方法，以治疗诸如心跳过速，胸痛，头痛，胃胀，耳鸣，头晕，失眠等临床症状。当医生告诉他们查不出身体的任何疾病，可以解释这些症状的原因时，一般中国人仍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这些症状其实是焦虑或抑郁造成的，而且他们拒绝接受精神科的治疗。我甚至还听闻有些父母不允许患抑郁症的儿女接受精神科治疗，怕传出去被人知道后让家人蒙羞。另一种情况，是当病人去看精神科大夫的时候，大夫根本不愿多看他一眼，刚听病人讲两分钟就开处方，然后让他离开。这种所谓治疗，哪能有效？而且目前在国外很难找到一个会讲汉语的精神科医生。虽然国外有不少华人医生，可是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选择精神科这门专业。美国医学院每年大概有两万名毕业生，其中约四千名是华裔。在一般美国医学院毕业生当中，大概每年有4%选择精神科专业。可是在华裔毕业生中，照我的观察，在过去四十年里，选择精神科的大概只有三、四个人。

最近十多年来，教会也慢慢开始注重基督徒的情绪问题。根据普查，美国教会牧师中，有百分之四十的人患过抑郁症。目前市面上有不少书籍，从基督教信仰的角度讨论抑郁症。可是我并不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过去这五十年，我竭力把信仰贯穿到专业上，并且落实在生活里。我深信精神健康有信仰灵性的层面，因此我也常常为病人祷告。可是抑郁症基本上是精神科学的问题，诊断与治疗需要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进行。把抑郁症视为犯罪或信心不足的灵性问题，或把它看为只是一般的人生苦难，从而希望用圣经辅导来解决，我认为这一做法有待更多思考和验证，方可实行。另外一些基督徒的辅导咨询师，虽然思想比较开放，愿意融入一般社会上的临床心理学，从情绪受伤的角度来讨论心灵受伤的治疗，从性格与心理成长的角度来解释情绪困扰，可是完全忽略基因与大脑神经功能对情绪压抑的影响。实际上，抑郁症不能单靠圣经辅导来处理，就好像肺癌不能单靠圣经辅导来处理一样。我写此书的第二个原因，即为阐明上述观点，目的是深入探讨精神科学与基督信仰的关系。在这里我也想要说明：今天的临床心理学，已经走向大脑神经科学，从大脑神经功能来解释心理现象，不再像十多年前的心理学，单纯以行为、认知与成长经历来理解人的情绪心态了。

一般国内信仰纯正的基督徒，似乎对圣经与科学的关系不太理解，甚至有些基督徒认为科学是世界上的“小学”，是与圣经的真理是有矛盾的，并不值得基督徒花时间去研究和学习的。改革宗的基督徒，特别藐视心理学。他们好像不知道，最近几年，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好几个学者，是研究社会经济现象的心理学家。

我却认为圣经与科学是需要结合的。从一个比较简单的角度来说，圣经与大自然是神的两种启示。神默示的圣经是他的特殊启示，在基督耶稣里显明他的救恩。耶稣自己告诉他的门徒，整本圣经的中心内容都是指着他而写的（路24:25-27）。大自然是显明神的永能和神性（罗1:19-20），神在大自然里奇妙的创造，其实是在不断地述说神的荣耀（诗19:1）。圣经是神的话语，大自然是借着神的话而造的（诗33:6）。

简单来说，自然科学的目的是探讨和研究神在大自然里的创造，学者试图用科学实证的方法，来明白神创造万物的机制。既然神默示圣经，也创造大自然，神的两个启示，是神对人不同层面的启示，是对人生问题提出了不同层面的答案，举例来说，假如我们的问题是：“为何有死亡？”圣经的答案是因为人离开神，与神的生命隔绝。科学的一个答案是：因为染色体的末端体被磨损而缩短，染色体因此受损害，细胞就死亡。两个答案从不同层面来解答同样的问题，可是却并不矛盾。

所以，神的两个启示不可能是自相矛盾的。换句话说，假如科学与圣经好像有矛盾，那应该是科学对大自然的理解还不清楚（科学是一直在进步的），或是我们对圣经的解读不完整。

我个人认为：精神病包括抑郁症，主要是一个精神科学的问题，答案应该从精神科学的角度来寻找。当然，人的问题基本上是人与神关系的问题，所以，精神病也有一个属灵的层面。在第17章里，我将讨论我为什么选择当一个精神科医师。假如你想要先找出为什么50年前我会选择一个绝少中国人基督徒选择的专业，并且想要了解一些我写此书的来龙去脉，你可以先从第17章开始读这本书。

本书是写给一般读者的，恕我没有把相关资料的来源一一列出。此书的特色，除了把旧有的内容大幅重写，并加入不少的最新资料以外，更增加了对药物治疗的有效性与安全性的讨论，并且把四个辅编加入本书的正文中，以增加其可读性。

此书的第五章《抑郁症的成因：基因与环境的互动》，内容所带的专业性资料比较多。一般读者可能只需要把《摘要》读过，假如对比较专业性的讨论有兴趣，就可以把第五章里其它的相关资料了解一下。

这本书的前身《抑郁症：你还未懂的十件事》，经由香港突破出版社在2014年底在香港出版，颇受欢迎。可是海外读者一般无法购买此书。而且在短短三年里，精神科学对抑郁症在基因学上又有了新的发现。也有不少读者建议把几个附编归纳到书的正文里去，方便了解和阅读。我就趁这个机会，重写此书，在国内与国外出版。

就如《抑郁症：你还未懂的十件事》，这本书之所以能完成，是因着很多人的鼓励与帮助。在此我特别感谢李统铨博士花了不少宝贵时间，替我修改了叁拾多次初稿，以增加此书的可读性。如果没有他的耐心帮助，这书肯定不能跟读者见面。也感谢我的妻子和儿子：龙绮玲律师跟我结婚四十年，她愿意放弃自己事业上的雄心而无怨无悔地作我一生最好的帮手和贤内助；陪伴我到处举办讲座。儿子徐浩恩在美国校园团契的全职服事与摆上，带给我很大的激励，我就把这本书献给他们二位。但愿这本书能将更多荣耀归于神，同时也带祝福给神的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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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gcm_media July 25th,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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